测灵玉柱矗立在广场中央,温润的白玉柱身泛着凝脂般的光泽,流转的灵光如银河倾泻,将周遭学员的面容映得明明灭灭。
蓝茇罘死死盯着柱身凹槽内浮现的灵根评级数字,指节因用力而攥得发白,指甲几乎嵌进掌心。
他喉间滚动着未出口的质疑,目光扫过周围交头接耳的人群时,恰好撞见一名灰袍学员快速别开的眼神——
那人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,指尖正对着他的方向比划着什么。
“测灵玉柱不可能出错。”
左侧传来压低的嗓音,说话的少年正反复摩挲着腰间的测灵牌,青铜牌面上“下等灵根”的刻字被磨得模糊不清。
他身旁的同伴扯了扯他的袖子,喉结滚动着吐出半句:“可蓝师兄他……”
话音未落便被风卷走,消散在玉柱顶端盘旋的灵光圈中。
姜凡站在人群边缘,注意到蓝茇罘袖口的银线云纹突然绷直,那是蓝氏子弟情绪失控前的惯有动作,如同即将出鞘的利刃。
“此轮结束,莫要在此停留!”
惊雷般的声音自九霄云外砸落时,广场上的灵光骤然一暗。
姜凡抬眸望向云层裂缝,只瞥见一抹玄色衣角闪过,随即狂风卷起地面的砂砾,迷了众人的眼。
当他再次睁眼时,蓝茇罘已转身走向山路,步履间带着刻意压制的踉跄,靴底碾过石子的声响透着几分气急败坏。
蜿蜒的山路由青黑色石板铺成,缝隙里钻出的苔藓挂着晨露,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。
两侧古木参天,枝干交错成密不透风的穹顶,偶尔有松鼠跃过枝头,带落的叶片打着旋儿坠下,擦过某学员的发冠。
队伍里响起低低的交谈声,某人口中的“枯河桥”三字如投入寒潭的石子,瞬间让周遭的空气凝结。
走在前列的壮汉突然停下脚步,喉间发出“咕嘟”的吞咽声,指向峡谷的手微微颤抖:“看……快看那边!”
众人顺着他的指尖望去,峡谷在弯道尽头豁然开朗。
两侧峭壁如被天神用巨剑劈开,深灰色的岩壁上布满裂痕,岩缝里渗出的水珠坠落谷底,汇成一片氤氲的青雾。
横跨峡谷的木桥像道伤疤,桥板由粗细不一的朽木拼接而成,深褐色的裂痕里嵌着风干的苔藓,某块木板中央甚至有个碗口大的破洞。
桥身两侧的绳索早已褪成灰白色,绳结处缠着几缕断裂的发丝,在狂风中如幽魂般飘荡。
“这桥……能撑住人吗?”
有学员蹲下身轻叩桥板,朽木发出空洞的回响,惊飞了藏在裂缝里的几只甲虫。
他身后的少女猛地后退半步,衣袖扫到桥边的石柱时,指尖触到一片冰凉的湿滑——
那是常年被雾气侵蚀的痕迹。
蓝茇罘突然拨开人群站到桥头,靴尖重重碾过桥板上最深的那道裂痕,木屑簌簌落下:
“姜兄既然是第二关魁首,”他故意侧过身,让阳光照亮自己嘴角挑衅的弧度,“不如先为大家示范如何过关?让我等也见识一下‘魁首’的道心究竟多坚韧。”
周围响起几声压抑的嗤笑,有好事者开始用刀柄轻敲腰间的储物袋,发出“叮叮当当”的声响。
姜凡垂眸望着桥板上蜿蜒的裂纹,注意到蓝茇罘袖中若隐若现的暗黄色符纸——
那是蓝氏秘制的“乱神符”,边角处还沾着干涸的朱砂。
“啊对对对。”
他抬手拂开额前被风吹乱的发丝,语气平淡得如同谈论天气。
阳光掠过他微眯的眼睫时,蓝茇罘看见他瞳孔深处闪过一丝极淡的讥讽,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,转瞬便消失无踪。
“你定是用了什么旁门左道!”
蓝茇罘的声音陡然拔高,惊得崖边的几只灰雀扑棱着翅膀飞起,“我父亲说过,凡人绝不可能……”
“啊对对对。”
姜凡打断他的话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剑穗末端的墨玉珠,那珠子被常年盘玩得温润透亮,“蓝兄若执意要看,不如自己先踏上桥板?”
第一个尝试的学员是名身材魁梧的少年,他深吸一口气踏向桥板,鞋底接触朽木的刹那,整个人如遭雷击般僵在原地。
姜凡清楚地看见他后颈的寒毛根根倒竖,瞳孔收缩成针尖大小,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。
紧接着,少年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,双手在空无一物的空气中胡乱抓挠,仿佛正被无数毒蛇缠绕:
“别咬我……灵髓都给你们!”他踉跄着后退,靴底在桥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,某块朽木不堪重负地发出“吱呀”呻吟。
“他看到了什么?”有人捂住嘴,指缝间漏出惊恐的抽气声。姜凡盯着少年颤抖的膝盖——
他正对着桥面蜷缩身体,仿佛在躲避无形的棍棒殴打,喉间发出压抑的呜咽:“别打了……我退出考核……”
狂风骤然加剧,桥身剧烈摇晃起来。
蓝茇罘下意识抓住身旁的石柱,触手处一片冰凉湿滑,他这才发现自己掌心早已布满冷汗。当
他转头看向姜凡时,却见对方已迈步走向桥头,道袍下摆被谷风吹得猎猎作响,宛如振翅欲飞的黑蝶。
踏桥的瞬间,姜凡只觉胸口传来撕裂般的剧痛。
低头望去,漆黑的锁链正穿透自己的胸膛,链身缠绕的荆棘随着心跳节律收缩,将血肉绞成细碎的沫子,滴落在脚下泛着寒光的尖刺上。
左侧的火焰墙喷吐着丈高火舌,热浪灼烧着他的面皮,睫毛几乎被烤焦;
右侧的寒川里,冰棱如刀剑般刺破水面,溅起的水珠在他道袍上瞬间凝结成霜。
“重力阵法叠加迷魂幻术。”
他咬牙吸气,感觉脚踝如同被千钧巨石拴住,每前进一步都要耗费全身力气。
桥板下的尖刺密集如林,幽蓝的寒光映出他扭曲的倒影,鞋底与尖刺摩擦时传来布料撕裂的轻响——
尽管理智告诉他这是幻象,脚底传来的刺痛却真实得如同踩在烧红的烙铁上。
身后突然爆发出蓝茇罘的嘶吼:“他果然作弊!定是用了破除幻术的秘宝!”
那声音因愤怒而扭曲,在峡谷间回荡不休。姜凡没有回头,只是盯着前方三步远的桥板——
那里有块颜色稍浅的朽木,像极了门后世界某次任务中,他在尸潮里看见的半块白骨。
胸口的锁链突然猛地收紧,他闷哼一声,舌尖尝到腥甜的血味,却在抬眼的刹那,看见对岸立着个白衣男子。
男子负手而立,月白色衣摆被谷风吹得翻卷,发间玉冠流转着虹彩般的光晕。他望着姜凡的眼神带着几分玩味,仿佛在欣赏一件精巧的古玩。
当姜凡踏过最后一块桥板时,胸口的锁链应声而碎,火焰与寒川如潮水般退去,唯有残余的灼痛感仍在经脉里游走。
“小家伙,”白衣男子伸出指尖,轻轻点在姜凡胸口,那里连一道疤痕都没有,
“你在桥上都看到了什么?”
姜凡猛地抬头,瞳孔因震惊而微缩。男子袖口绣着的灵道院院徽在阳光下清晰可见——
那是由紫藤花与玄龟组成的图案,在无极学府中代表着最神秘的分院。
姜凡毫不掩饰,将桥上幻境遇到的一切尽数告知;
男子只是沉吟片刻,便不再多言,谷风卷起男子的长发,他听见对方的声音如同浸入冰水的玉石,清冽中带着一丝暖意:
“我叫季妙青,灵道院的紫藤花,待你入学时该开得正好。”
话音未落,男子便化作点点光尘,消散在弥漫的雾气中,只留下一缕若有似无的檀香。
蓝茇罘跌跌撞撞扑到对岸时,腰间玉带早已散开,发冠歪斜地挂在乱发间,几缕湿发黏在汗津津的额角。
他看见姜凡正望着峡谷深处出神,阳光勾勒出对方挺直的背影,道袍上暗绣的云纹在风中若隐若现,那姿态竟与测灵玉柱上雕刻的上古修士别无二致。
“你……”
他想怒斥些什么,喉咙却干得发不出声音。远处传来学员们的惨叫,桥板摇晃的吱呀声中,某块朽木突然断裂,坠入谷底的惊呼声被狂风撕成碎片,散落在弥漫的青雾里。
姜凡转身时,看见蓝茇罘正用折扇挡住半张脸,指缝间露出的眼睛里满是惊恐,如同受惊的幼兽。
这让他想起门后世界的某个雨夜,他躲在断壁残垣后,看见同伴被丧尸围困时,也是这样试图用破布遮住自己的眼睛。
“下一关,应当是迷雾林了。”
姜凡望向峡谷另一端的密林,那里的雾气正泛着诡异的青绿色,如同巨兽张开的獠牙。
风吹动他的道袍下摆,露出内衬里用暗线绣着的图腾——那是由无数道交错的疤痕组成的标记,是门后世界幸存者独有的烙印。
蓝茇罘顺着他的目光望去,突然打了个寒噤。
他这才发现,姜凡的眼神变了。
不再是先前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,此刻他的瞳孔深处仿佛藏着两簇幽火,锋芒毕露却又深不见底,如同凝视猎物的孤狼。
峡谷深处传来最后一声凄厉的惨叫,随后归于死寂。
唯有狂风穿过桥洞的呜咽声,如同无数冤魂在低泣。姜凡整理了一下衣襟,迈步走向迷雾林,靴底碾过碎石的声响沉稳而坚定。
他身后的枯河桥在风中摇晃,朽木发出的吱呀声渐渐远去,如同一段被遗忘在时光里的叹息。
而远处的密林深处,青绿色的雾气正翻涌着,酝酿着下一场未知的试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