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靥双手颤抖,眸中渐渐浮起泪光,“我当时被火烧伤病重,又身无分文,欠了四方堂不知多少银两,自从能下地开始便帮工还债,没日没夜地干活,年复一年越欠越多,若不是三叔母这次……此时我恐怕还在水井旁挑水。”
春晓也开始抹眼泪:“大冬天还要上山捡柴火,天寒路滑的,我和娘子几次差点掉下山坡……”
苏靥抽泣:“房妈妈带着重病的我走投无路时,曾来过家中求救,没想到连父亲的一面都未见上。”
一主一仆抱头哭泣,看着好不凄惨。
哭得赵老夫人都有些于心不忍。
陶娇娘气得牙痒痒,立刻反驳:“母亲,你莫要听她胡说!我派人到鹿鸣坊打听过了,那处人人都知道高简对一位捡回去的孤女疼爱有加,待她如亲女,怎么可能让她打水捡柴火,你莫要被她给骗了。”
说完,又指着苏靥冷笑,“你骗我银两也就罢了,现在又想骗取老夫人的同情,果然和你那死了的小娘一般诡计多端,装得楚楚可怜惯会骗人的同情,你娘搔首弄姿想离间大房三房的感情不成,你又来——”
“住口!”
赵老夫人似乎想到了什么,怒声打断,“越说越没谱了,当年的事情我是怎么说的,若是再提必将严惩,六娘不知也就罢了,难道你也不知道?”
陶娇娘欲想再说什么,皆被赵老夫人严厉的目光逼退,只得不甘心地坐下,气得胸口大幅度起伏。
当年的事情?
帕子之下,苏靥停住了哭声。
中堂气氛紧张,一直未开口的秦氏忽然道:“子妇这些年,每月有拨给六娘五贯钱用于日常开销,此事交给了三弟妇责管。”
“钱呢?”
苏靥顶着泪眸抬头,看向赵老夫人,“若是每月五贯钱,加上孙女整日帮工的月钱,何愁还要困于四方堂那小小田地?”
她又摊开手,字字泣血,“眼前的家人不相信,偏信那些不相干的人,若真如三叔母说得那样,那我手上的这些又是什么?”
她瘫坐在地上,喃喃道:“我到底是做错了什么,铁证在眼前都不相信,亦或是我哪里得罪了三叔母,先是要卖了我,后来又这样误解我……”
陶娇娘见她脸变得这样快,气得指着她的手都在发抖,脸上一阵红一阵绿。
赵老夫人顿时沉下脸。
好好的晨昏请安,无端成了一场闹剧。
二夫人温声道:“既然已经回到家,还提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做什么?一家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,若是整日为了以前的事儿伤了和气,日后可还怎么相处?”
庆姑姑帮着道:“二夫人说得对,家和万事兴。”
赵老夫人弯着手指敲了敲桌案。
陶娇娘知道再争论下去怕是讨不着好还会惹得母亲不快,顺着台阶就下:“是我管教疏漏,这才让下面的人有机会将六娘的银钱贪了去。”
赵老夫人面色稍稍回暖了些。
有话语权的要么不开口,要么不在,苏靥知道再装下去也不过白瞎几滴眼泪,柔弱无辜地形象也该点到为止了。
她虚弱地扶着春晓的手臂起身,行了叉手礼,“我也有错,不该和三叔母顶嘴的,只是有句话,我还是想和三叔母说,万事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,家和万事兴。”
这话她是对陶娇娘说的,可眼睛却一直盯着赵老夫人。
膝下小儿子嘴甜得宠,赵老夫人对陶娇娘也算是爱屋及乌,多少年了众人都是看在眼里的,许多事没有闹到明面上也就罢了。
可今日,苏靥放低了姿态,以弱者之姿当着所有人这样说,老夫人也不好再过于包庇。
赵老夫人抬着手指虚点了陶娇娘几下,“瞧瞧,越活越回去了,如今还没有一个小辈儿大度。”
陶娇娘觉得没面子,但又碍于老夫人在场不好再发作,只得扯了抹笑挂在脸上。
苏玉樱回拉住苏靥的手,似是心疼地摩挲着她掌心的茧子,“真是苦了六妹妹了。”
苏靥笑着抽回手,视线落在她腰间的香囊上,“这是三姐姐自己绣的吗?好漂亮,若是我也有这样的绣功该多好呀,可惜我手笨,怕是一辈子也绣不出这样精美的花草。”
最后,她轻轻道:“不知三姐姐可否愿忍痛割爱?”
她直勾勾盯着香囊,又这样说,身边不知多少眼睛看着,苏玉樱只好将香囊解下。
“不知妹妹可否适应长安的气候,这是我亲手做的香囊,里面放了些温补的药材,入寝时若是挂于床帐,有安神的功效。”
苏靥将香囊放于鼻下,花香混着药香丝丝入脾。
确实是上等的药材。
她收到怀里,歪头看她,忽然放声道:“多谢三姐姐,没想到你还给我准备了馈遗。”
漆黑的瞳仁深不见光,似是在瞧自己又像是透过她在看别人,后脊顿生了密密麻麻的冷汗。
苏玉樱没想到她会这样说,笑容僵在唇角,想解释又不知如何开口,立刻抬头看向了对面,不安地坐正身子,不再看苏靥。
二夫人笑道:“还是三娘有心,还准备了礼物,瞧瞧,我都未想到这儿。”
说着,脱下腕上的羊脂玉镯,“这是当年你二叔父给我的聘礼里头的,料子好,雕花样式也精美,是长安流行的款式,还望六娘不要嫌弃。”
苏靥面露欣喜,起身去接,“多谢二叔母。”
拿到手后,满脸期待地看向上首。
赵老夫人摸了摸手腕上的嵌红宝石赤金对镯,终是没舍得摘,随意从发髻上拔了根碧玉发簪。
苏靥双手接过,转身走到了陶娇娘面前,看着她脖颈上的嵌珍珠宝石金项圈,双眸发光,“三叔母这项圈,可真好看呀,比画上的还好看呢!我还从未……”
说完,又摸了摸自己的脖颈。
赵老夫人轻咳了声。
陶娇娘心里暗骂,咬牙切齿地摘下了项圈,“六娘喜欢的话,就送给……你。”
“送给我了吗!”
苏靥惊呼,双手捧着那项圈这摸摸那看看,在陶娇娘面前晃啊晃,“这么贵重的东西,我怎么好意思收呢?”